专访路威凯腾陈悦：中国消费市场在效率、创新和模式上全球领先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翁榕涛
近年来，中国消费市场亮点频现。大疆无人机、华为折叠屏手机、宇树机器人受到全球科技消费者追捧，泡泡玛特旗下LABUBU持续走红，潮玩盲盒、黄金珠宝、量贩零食、宠物经济等新型消费业态兴起。
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引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如今，随着国人消费观念变化，如何进一步释放居民消费潜力成为关键。
作为在全球消费品领域投资规模最大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路威凯腾（英文名：L Catterton）背靠法国奢侈品巨头LVMH路威酩轩集团（下称“LVMH集团”），在管资金规模达到370亿美元，自成立以来在全球累计进行了超300笔消费行业投资，在中国市场已投资了元气森林、喜茶、路特斯科技、唯怡植物蛋白饮品等知名消费公司。
路威凯腾亚洲基金负责人、投资委员会主席陈悦（Scott Chen）长期关注中国消费市场，在中国有超过25年的投资经验，多年以来持续推动海外投资机构在华业务的不断扩张，目前基金平台管理着超过40亿美元的资产。
（陈悦在2020年加入路威凯腾，持续推动了中国投资业务的扩张。受访者供图。）
“我们对中国消费市场的发展前景比较乐观。从全球层面来看，投资者不得不关注两大消费市场，一个是美国，另一个就是中国。因为从体量来看，中美两国的消费市场规模远超其他国家。”陈悦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我在中国投资超过25年，现在可以说是最好的投资环境。”
对于海外投资人而言，中国消费市场有哪些吸引力？从国际发展经验来看，中国消费业态将经历怎样的转型升级？路威凯腾基金的投资方法论是什么？针对上述问题，陈悦接受了记者专访。
中国70后和00后表现出更强的消费意愿
《21世纪》：今年以来，被喻为“年轻人的茅台”的泡泡玛特在国内外持续走红。你怎么看待潮玩盲盒、黄金珠宝、宠物经济等消费兴起？
陈悦：95后、00后这群“Z世代”具备很强的消费能力，他们成长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家庭财富快速积累的时期，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更加开放和多元。
和70后、80后消费者重视产品功能不同，“Z世代”的需求从功能满足升级为情感投射，更加重视情绪价值，也就是为自己的快乐买单。
泡泡玛特之所以能吸引年轻消费者，主要在于他们不断推出新的产品，创新了营销模式，持续维持话题热度；老铺黄金等企业则通过新的设计理念迎合年轻人，同时在黄金持续上涨的周期，对年轻消费群体进行了市场教育，告诉他们买黄金不仅是装饰作用，还有保值升值的作用；宠物经济在全球都是非常火热的赛道，许多人把宠物视为家庭成员，具备很强的消费粘性，愿意给它们吃更好的猫粮狗粮，同时对保养服务的要求也在提升，整体呈现消费升级的态势。
《21世纪》：在新一轮消费热潮兴起的同时，也有人认为白酒、茶叶、玉石、邮币卡等传统消费持续降温，你觉得这反映了怎样的发展趋势？
陈悦：我们观察到70后和00后表现出更强的消费意愿，以餐饮消费为例，现在许多网红餐厅都是00后去打卡，生意火热；而价格较贵的高级餐厅也有许多70后去进行消费，70后步入社会后，刚好遇上中国经济增速最快的20年，不少人现在也已经事业有成，赚到足够的财富。
相对来说，80后、90后正处于成家立业的关键阶段，事业方面在上升期，工作压力较大，同时有着房贷压力、育儿压力等等，他们的消费能力也因此受到限制，体现在市场上就是部分传统消费出现短暂降温。
国产品牌出现进阶高端化的机遇窗口期
《21世纪》：你还看好中国哪些消费赛道？从国际发展经验来看，中国消费业态将经历怎样的转型升级？
陈悦：基于我们过去三十多年在全球美妆个护市场积累的投资经验及对市场的洞察，我们认为国产品牌正迎来高端化发展的关键机遇窗口。80、90后对化妆品、护肤品的需求日益增长，但进口产品因为关税、汇率等各种因素，价格相对高昂，国产品牌虽然在不断涌现，但都在大众价位竞争。
我们认为，现在已经有国产品牌在研发、生产、质量等层面有和国际品牌抗衡的能力，部分甚至已经超越国际大牌，未来走向高端化是趋势，但目前在品牌故事、渠道销售、消费者信任度等方面还有待提升。
比如，有的国际大牌会说自己有100多年的欧洲发展历史，同时开设个性化的线下门店，许多美妆产品还是需要消费者线下体验才知道是否适合，在追求产品质量的同时要提升服务水平，才能让消费者对品牌有信任度。
《21世纪》：广州、成都等城市均提出打造国际消费中心城市，你认为这些城市具备哪些优势？
陈悦：广州在工业基础、供应链加工方面具有很强的优势，可以通过小批量试产和快速迭代的方式实现小单快反模式。
比如我们在广州投资了一个大码女装DTC品牌Bloomchic，具有高度个性化的裁剪能力，能根据消费者身材特点完成快速上架，小批次快速响应；此外，还投了儿童功效护肤品品牌海龟爸爸，专门为5岁-16岁的孩子设计定制化的护肤产品，同样是建立在广州发达的供应链优势上。
而成都则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城市，在吃喝玩乐、潮流时尚方面有着明显优势。我们投资了唯怡，为其设计了全面价值创造计划，会帮助他们继续巩固唯怡植物蛋白饮品在西南市场的领先地位，同时推动其迈向全国市场。
（2024年8月，路威凯腾基金完成对四川唯怡饮料食品有限公司的战略投资。受访者供图。）
投资聚焦消费品牌、服务和理念
《21世纪》：路威凯腾和LVMH集团是如何相互赋能的？在投资上具备哪些独特的资源禀赋？
陈悦：我们是LVMH集团旗下唯一的投资机构，作为产业资本专投消费领域，成立了消费者研究院，30多年来持续积累全球视角和深刻洞察，因此可以在中国市场识别出有潜力的投资机遇。
LVMH集团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奢侈品品牌集团，我们之间有着深度的战略合作。比如，背靠LVMH集团我们可以了解知名消费品牌的运营思路，同时，LVMH集团有相关经验的高层，可以当被投企业的董事或者战略顾问，定位品牌故事，以及发挥全球关系网，为被投企业招聘到合适人才。
此外，我们也会推动被投企业和LVMH集团旗下顶奢品牌进行联名合作。比如我们推动喜茶和意大利奢侈品牌FENDI跨界联名，这也是国际奢侈品牌首次和中国新茶饮品牌进行深度合作。
总体而言，路威凯腾和LVMH集团共同构建的时尚产业生态圈层，能推动中国消费品牌持续升级，实现精准的赋能支持。
《21世纪》：从赛道选择、投后赋能等环节来看，路威凯腾的投资方法论是怎样的？
陈悦：在赛道选择上，我们聚焦三大板块：包括消费品牌、消费服务和消费理念。
在品牌投资上，LVMH自有品牌超过75多个，而我们在全球就投资了300多个消费品牌，在这方面有丰富经验；其次是消费服务，对于产业链的上游比如技术创新的企业，产业链下游比如销售渠道，线上线下电商零售相关的服务企业，也是关注的对象；最后是消费理念，除了吃喝玩乐这些可以看得见摸得到的，我们还关注体验式的消费，比如出行、旅游、大健康、文化领域。
我们会根据被投企业不同阶段进行赋能，包括协助企业进行基础设施搭建，包括财务、税务、IT和内控系统升级；组建了消费行业人才库，可以协助招聘核心人物；在品牌建设方面，引进LVMH品牌资源协助被投企业品牌升级；在渠道拓展上，为被投企业协助对接业主、渠道伙伴和供应商；在全球化方面，发挥路威凯腾全球化资源，协助被投企业“走出去”。
对中国消费市场的增长潜力表示乐观
《21世纪》：你如何看待中国的消费市场前景？对于海外投资人而言，中国市场还有哪些吸引力？
陈悦：我在中国投资超过25年，现在可以说是最好的投资环境。
一方面，中国拥有庞大的中产阶级和高消费能力，但消费占GDP的比例仍然相对较低，长期来看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其次，中国政府近两年出台了很多扩大消费的政策，包括以旧换新等等，为消费市场的发展创造了很好的机遇，也为我们寻找到更多好的投资标的创造了良好的环境。
我们对中国消费市场的发展前景比较乐观。从全球层面来看，投资者不得不关注两大消费市场，一个是美国，另一个就是中国。因为从体量来看，中美两国的消费市场规模远超其他国家。
和过去相比，现在中国有着多方面的优势。比如在产业链方面，从效率和成本的角度来看，现在中国有着全世界最完整的全产业链配备，在生产制造方面的能力位居世界前列。
在产品创新方面，随着技术不断创新，中国制造的优质消费产品不断涌现，目前在技术水平和质量品质上也可以比肩发达国家。
最后是中国消费市场的商业模式创新层出不穷。比如在生产流程上，现在中国制造业企业大量使用数字化、AI机器人辅助生产；在销售渠道上，各种电商、直播平台很发达，带动消费增长明显，而很多国家这方面才刚刚起步。
《21世纪》：你认为目前外资创投机构在中国扩展业务过程中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需要在策略上做出什么转变？
陈悦：我觉得现在中国创投市场上并不缺钱，尤其很多消费类产业资本LP，是有充足的资金和投资意愿的。
从国际经验来看，创投机构应该从“撒胡椒面”式的投资方式，转向专注于某个行业精耕细作，这涉及LP、GP和被投企业是否有价值协同点，现在越来越多的企业需要的是能够进行赋能的产业资本，而不是仅仅给一笔资金的财务投资。因此路威凯腾一直以来都只做消费领域的投资，只有足够专业、深度才能把握这个行业的未来趋势和发展机遇。
退出方面，我们有着多元化的退出渠道，除了IPO退出以外，我们还有产业LP吸收合并，历史上超过50%的项目都是通过这一渠道实现退出，还有接续基金退出。
至于行业一直诟病的退出难问题，我觉得根本的解决方法，还是回到要专注于某个产业赛道。比如对自己的产业伙伴有很深刻的理解，在投资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产业协同的问题，以及在全球各地有比较广泛的布局，在同一个产业上有很强的纵深，如果有这些资源和能力，在退出方面不会遇到什么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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