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内外部不确定性：中国银行业在挑战中寻找成长
本文节选自《2025中国银行业竞争力研究报告》。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唐婧 2025年，全球经济增长呈现“碎片化”特征，主要央行政策分化加剧外部不确定性；国内经济总体保持平稳，但有效需求不足仍是主要挑战。在此背景下，中国银行业展现出较强韧性：三季度上市银行净息差出现企稳迹象，中收修复提速，资产质量总体可控，信贷结构持续向新质生产力领域优化。同时，金融监管体系在“防风险、强监管、促发展”的主线下加速完善，一系列重磅政策的出台为银行业的稳健运行与高质量发展构筑了坚实的制度基础。展望未来，在宏观政策协同呵护与监管持续引导下，银行业有望在平衡风险与发展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一、外部宏观环境分析：碎片化复苏与政策分化并存
2025 年前三季度全球经济呈现 “弱修复” 特征。IMF 在秋季《世界经济展望》中将全球增长预期从 3.0% 上调至 3.2%，但这一修正并非源于增长动能增强，而是风险冲击的“边际缓和”。一是美国关税政策冲击“弱于初始评估”，私营部门通过供应链重构实现了适应性调整；二是人工智能技术扩散带动的生产力提升，尤其在美欧科技产业表现显著。
经济增长的“碎片化”特征显著。发达经济体中，美国增速预期上调至 2.0%，但就业数据持续低于预期，8 月失业率升至近四年新高；欧元区增速微升至 1.2%，德国从衰退边缘反弹至 0.2%，西班牙以 2.9% 成为区域亮点，法国则因政治危机降至 0.7%。新兴市场表现分化，印度增速上调至 6.6%，俄罗斯则因战争拖累被下调 0.4 个百分点至 0.6%，形成鲜明对比。
通胀压力仍未完全消退。全球通胀预期维持在 4.2% 的高位，美国核心 PCE 仍高于 3%，欧元区 9 月通胀率回升至 2.2%，再度突破欧洲央行 2% 的目标线。贸易保护主义风险持续发酵。尽管美国关税冲击“弱于初始评估”，但特朗普政府近期签署行政令，自11月1日起对进口中型和重型卡车及零部件征收25%的新关税，已再次引发市场担忧。据IMF测算，若全球关税水平较2024年上升10个百分点，将拖累2026年全球增速0.5个百分点。
全球主要央行政策取向呈现显著分歧。当地时间10月29日，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再次下调25个基点到3.75%至4.00%之间。这是美联储继9月17日降息25个基点后再次降息，也是自2024年9月以来第五次降息。同时，美联储议息声明显示，将于12月1日结束资产负债表缩减。鲍威尔多次强调政策 “完全取决于后续经济数据”，但美国政府停摆导致核心经济指标延期发布，使政策判断陷入 “信息真空”， 12月议息会议存在不确定性。
欧洲央行呈现“鹰派转向”，尽管 9 月通胀回升至 2.2%，但核心通胀连续 3 个月低于 3%，行长拉加德明确表示去通胀进程取得稳固进展，推动欧元兑美元汇率升至三个月新高。日本央行则维持利率不变，但倾向于鹰派加息，其政策空间受美国关税政策和国内政治不确定性制约。这种政策分化通过汇率市场向全球传导，加剧了跨境资本流动的波动性。
二、内部宏观环境分析：三季度有效需求仍然不足
2025 年前三季度，中国经济运行总体平稳，但三季度以来增长动能有所转弱。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前三季度我国GDP实现101.5万亿元，按不变价格计算，同比增长5.2%。分季度看，一季度同比增长5.4%，二季度增长5.2%，三季度增长4.8%。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发布的《2025年第三季度中国宏观金融分析报告》指出，2025年三季度，我国经济运行较为平稳，在迈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型过程中不乏亮点。但受多重因素影响，部分经济指标有所放缓，GDP增长率为4.8%，增速相比前两季度略有下滑，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仍较为突出。
积极的方面是政策效果显现，经济活跃度有所提高。一是“反内卷”政策初见成效，光伏、动力电池、电子信息制造等重点行业产能治理取得阶段性进展，并通过提振价格带动工业企业整体利润改善。二是M1和M2剪刀差收窄至2021年2月以来最低水平，显示资金活化程度提高和预期改善。三是资本市场表现活跃，科技板块领涨大盘，反映新质生产力前景向好，也体现出当前金融支持科技的能效稳步提高。
比较突出的问题是三季度有效需求仍然不足，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消费增速有所回落，“以旧换新”政策的刺激作用减弱；二是物价水平整体仍在低位运行，需要持续关注；三是房地产市场疲软拖累居民预期，相关个体机构风险仍需警惕。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前三季度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5%，较上半年增速回落0.5个百分点。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对手机、家电、汽车等重点商品带动作用依然明显，但增速较上半年有所回落。从月度来看，9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3%，为今年以来月度增速的最低水平。
三季度我国物价数据有一定起色。9月CPI环比上涨0.1%，同比下降0.3%，扣除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核心CPI同比上涨1.0%，涨幅连续第5个月扩大；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PPI）环比继续持平，同比下降2.3%，降幅比8月份收窄0.6个百分点，且为连续两个月收窄。但总体上，物价持续低位运行的情况尚未得到根本扭转，三季度GDP平减指数仍然为负。
三季度，我国一线城市先后出台利好政策，但房地产市场修复整体不及预期。销售端，1-7月、1-8月和1-9月，全国商品房销售面积同比分别下降4.0%、4.7%和5.5%；商品房销售额同比下降6.5%、7.3%和7.9%，两项指标降幅较前两季度均有所扩大。投资端，1-9月，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下降13.6%，相比1-8月进一步下探。库存端，截至7月末，百城商品住宅库存量达4.2亿平方米，去化周期升至25.5个月，且城市能级分化显著。
三、银行业经营形势分析：净息差出现企稳态势
商业银行是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主力军，国内外市场环境的重大变化，对我国银行业展业、盈利和资产质量等方面带来了深刻影响。经济增长动能转换对银行的客户选择、风险识别能力提出新要求，有效信贷需求不足给银行带来了“资产荒”的困扰，房地产市场调整则直接冲击银行的资产质量和信贷增长模式，也因此推动行业在“调结构、控风险、促转型”的方向上持续发力。
从42家A股上市银行业绩表现来看，2025年前三季度，上市银行整体在复杂的经济环境中仍然实现了稳健发展，展现出较强的经营韧性，规模增速平稳，盈利能力相对稳定，资产质量整体向好，风险抵补能力较强，但也存在经营难度增大、业务转型压力上升等值得关注的“痛点”。
企业预警通数据显示，42家A股上市银行前三季度合计实现营业收入超4.3万亿元，同比增长0.9%，其中29家银行实现营业收入同比正增长；合计实现归母净利润1.68万亿元，相比上年同期增长1.5%，其中35家银行实现归母净利润同比正增长，还有7家实现同比两位数增长。两项指标综合来看，前三季度共有28家上市银行实现营收净利双增，占A股全部42家上市银行的67%。
从资产质量表现看，42家A股上市银行前三季度整体呈现向好态势，其中25家银行实现了不良贷款率同比下降，8家银行与之持平，9家小幅上升。不过，拨备覆盖率同比下滑的银行达到33家，部分上市银行通过调整拨备计提平滑利润、支撑业绩增长。
在披露了三季度净息差数据的26家上市银行中，共有12家银行的净息差实现环比持平或上升，企稳面较二季度末和一季度末显著扩大。综合多位银行高管在三季度业绩说明会的表态来看，净息差出现企稳态势的主要原因在于，货币政策调整的负向冲击整体可控，在LPR下调的同时存款利率协同调整，能够有效对冲净息差下行压力；银行资产供给结构性优化，促进银行贷款定价合理提升。
此外，受资本市场回暖等因素影响，今年前三季度，42家A股上市银行的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合计5782亿元，同比增长4.60%，增速较2024年前三季度由负转正，其中，27家银行的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实现同比增长，占比超六成。受债市波动等因素影响，今年前三季度，42家上市银行的投资净收益合计为4770.03亿元，同比增长20.71%，增幅较2024年前三季度的23.89%有所放缓。
面对复杂多变的宏观环境，银行业保持韧性的核心策略之一是推动信贷模式向新质生产力转型。央行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三季度末，人民币普惠小微贷款余额36.09万亿元，同比增长12.2%，增速高于各项贷款5.6个百分点；绿色贷款余额达43.51万亿元，较年初增长17.5%，增速较二季度提升3.1个百分点；科技型中小企业贷款余额3.56万亿元，同比增长22.3%，远高于各项贷款增速（6.6%）。对比来看，房地产开发贷款余额和个人购房贷款余额同比增速分别为-1.3%和-0.3%，均维持负增长态势。
在息差压力趋缓、中收修复提速及拨备反哺利润等多重因素推动下，上市银行业绩正稳步修复。展望未来，伴随稳增长政策持续发力与资产负债结构进一步优化，行业盈利能力有望继续提升。宏观政策层面，监管机构对银行盈利的呵护意图明确，货币政策强调“总量稳健、结构发力”，并与积极财政政策协同，共同营造有利的经营环境。
央行将“维护银行体系健康性”纳入货币政策四重平衡，通过规范贷款利率、引导存款成本下行等措施缓解息差压力；财政政策则在基建与消费领域持续加力，既拉动对公信贷需求，也有助于改善零售资产质量预期。此外，地方化债与房地产政策的加码进一步缓释了资产质量隐忧。随着城投平台风险有序化解与房地产“软着陆”目标明确，银行业面临的极端风险概率显著降低。
四、银行业监管环境分析：防风险、强监管与促发展
2025年以来，金融监管部门继续统筹发展与安全两大任务，协同推进金融领域“防风险、强监管与促发展”三大重点任务，深入构建功能合理、治理有序、灵活稳健的现代金融监管体系，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与系统性风险防控取得新进展。
防风险方面，2025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印发《中国人民银行业务领域数据安全管理办法》，围绕数据分级分类、安全审计、跨境传输、敏感信息保护等关键环节，系统构建覆盖全流程的数据安全制度框架。《办法》坚持“谁管业务，谁管业务数据，谁管数据安全”的监管原则，压实金融机构数据保护责任，强化业务数据依法合规流动与高效开发利用，推动金融监管数字化、法治化迈上新台阶。
2025年6月，金融监管总局发布《商业银行市场风险管理办法》，明确市场风险指利率、汇率、股票价格和商品价格的不利变动导致损失的风险，不再包含银行账簿利率风险。《办法》还明确董事会、监事（会）和高级管理层的责任，界定了三道防线的具体范围和职责，并强调银行在集团并表层面加强市场风险管理，为商业银行的市场风险管理工作提供了更加明确、科学的指导，有助于商业银行更好地应对市场风险挑战。
强监管方面，2025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和中国证监会印发《金融基础设施监督管理办法》，聚焦金融基础设施业务监管，健全金融基础设施运营、风险管理、公司治理等制度规则，明确系统重要性金融基础设施认定标准和宏观审慎管理要求，完善金融基础设施检查、处罚、恢复处置、退出等监管规定，实现金融基础设施监管标准统一，为金融市场安全稳健高效运行提供基础保障。
2025年10月，金融监管总局就《银行保险机构许可证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办法》坚持金融特许经营、持证经营原则，主要规范银行保险机构许可证管理工作，既注重优化工作程序、便利银行保险机构办事，又进一步压实银行保险机构许可证管理主体责任，提高许可证管理水平。同时，细化完善了许可证监管措施及处罚标准，严格惩戒许可证相关违法违规行为，强化日常监督管理。
促发展方面，2025年3月，金融监管总局等三部门联合发布的《银行业保险业科技金融高质量发展实施方案》提出，未来5年，银行业保险业加快构建同科技创新相适应的金融服务体制机制，科技金融制度逐步健全，专业化服务机制、产品体系、专业能力和风控能力不断完善，外部生态体系持续发展，科技信贷和科技保险扩面、提质、增效，为科技创新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提供更加精准、优质、高效的金融保障，加快实现科技金融高质量发展。
2025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等七部门联合印发《关于金融支持新型工业化的指导意见》，明确了金融支持新型工业化的总体“时间表”：到2027年，支持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的金融体系基本成熟，服务适配性有效增强。制造业企业有效信贷需求得到充分满足，制造业企业发行债券的户数和规模持续增长，股权融资水平显著提升。
总体来看，当前中国的金融监管政策框架呈现出统筹协调、精准发力、立足长远的特点。在“防风险、强监管、促发展”的主线下，监管不再是简单的限制和约束，而是通过构建更完善的制度环境、更有效的风险防控体系和更高质量的开放格局，为金融业和实体经济的长期健康发展保驾护航。
展望未来，“十五五”期间银行业监管环境的顶层设计将围绕 “加快建设金融强国” 展开。建设金融强国，必须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现代金融体系，包括科学稳健的金融调控体系，结构合理的金融市场体系，分工协作的金融机构体系，完备有效的金融监管体系，多样化专业性的金融产品和服务体系，以及自主可控、安全高效的金融基础设施体系，并注重各体系之间的平衡和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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